海邊,頂上的天空蔚藍的一片雲都沒有,只有令人張不開眼的艷陽,曬
著海岸,曬著黑密密的細沙。海,並不是藍的,而是帶著一點灰,黑色的是
混濁的沙質地。遠方,是一個在外島上的紅色堡壘,威武地佇立著。乎隆隆
的海風吹得樓上的旗幟蓬動生發。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是蔥蔥籠籠的草地,尚未開發過度的美麗芳原,對
於外來者來說,有著一股神秘感。


  島上的居民樸質卻堅毅,他們飄洋過海離鄉背景,希冀在這塊新土地上
蓽路藍縷,開創出一片新天地。
  

  慢慢地有艘船正在靠近,船上載著的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荷籍員工,有
著燦爛的頭髮與碧色的眼睛,內地的居民沒見過這樣淺的髮色,因此不管這
些外來者是紅髮金絲,一律都稱為紅毛鬼。
  

  薩維亞坐在船艙裡,如陽光的一頭金髮閃耀著,映著他蔚藍的眼瞳子。
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這讓他那張俊臉看起來有點嚇人。


  他是個船醫,長期在海上的漂盪,早已讓他習慣了暈眩的船行,只是這
個地方對他而言,還是太炎熱了。他想他必須想個辦法讓他早點習慣這裡的
溫度。他很納悶,他一直以為福爾摩沙是要比巴達維亞涼爽許多的。


  船長問候著他。「你還好嗎?」薩維亞是他的姪子,在他還是個小孩子
的時候,便一天到晚嚷著,要他這個船長叔叔帶他遊遍天下。這是在海上討
生活呢,但是小小薩維亞的腦袋瓜中卻全是那些傳說中的海盜以及東方的神
秘。他真不知道他是去哪裡看了這些東西。


  當薩維亞聽從他父親去考了醫學院,船長才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薩維亞
竟然興衝衝地說他要當他船上的隨行醫生,拗不過他的堅持,他才讓他上了
船。


  「你也知道的,這又不是我第一次出航。」薩維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你不用擔心。」
  

  怎麼能叫他不擔心,這孩子是他在船上的得力助手,要是他病倒了可該
怎麼辦才好。


  「不是快到目的地了嗎?我已經看到陸地了。只是這天氣有點熱,我想
我下了船透透氣就會變舒坦了。」


  「不是你叔叔自誇,說起航海阿,你還差我一大截呢!」老船長眉宇間
的神氣,傳遞著他的經驗豐富與適應環境的本事。


  薩維亞轉著他的大眼珠,實在沒興趣聽著叔叔再溜一遍他的故事。光這
趟從巴達維亞到福爾摩沙的旅程中,他就又說了好幾次。昨天要不是他打斷
,他又要再次消化叔叔的英勇傳說了。


  巴達維亞,就是現在的雅加達,十七世紀荷蘭人占據了巴達維亞,成為
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主要中心。不久,荷蘭人也進而佔有了福爾摩沙,也就是
歐洲人眼中的台灣。


  薩維亞站起身,走到船艙身側的窗戶,望著即將抵達的陸地。這就是傳
說中的福爾摩沙?葡萄牙人這麼稱讚她。島上遠處綠蒼蒼的森林與蜿蜒的丘
陵,如此原始美麗,卻又危險。


  突然船顛簸了一下,把薩維亞的身子重重晃了一下,他一個重心不穩,
跌到椅子上去。他知道這是船豋陸了,他老是這樣,每次船著岸的時候,他
還是會因為晃動而摔了身子。聽到水手們的笑聲,不禁惱怒地皺了皺他英挺
的眉。


  「別孩子氣了,薩維亞。」船長叔叔看不過,出聲勸了勸他。「快收拾
你的東西,下船去。」


  薩維亞帶著行李,才剛步出船艙,就被艷陽曬的睜不開眼,他的汗水很
快地就迸出他的額頭。他眨了眨眼,才能夠環視周圍視線。


  岸上已經有了接應的隊伍,他們架起了棚子,等著。有幾個跟他一樣的
荷蘭人,也有當地人。薩維亞突然發現人群中有個當地女孩子,面對他們的
方向,和其他的當地人聊著天,露出潔白的小虎牙。不知道為什麼,看著海
風輕輕吹拂著她不經意落下的髮絲,讓他的頰上抹上了羞赧的紅暈。


  下了甲板,當地的人們走了過來,遞上了一杯杯清褐透盈的飲品給水手
們。「青草茶,退火。」也不管這些外來者懂不懂他們的語言,他們遞過了
轉身就走。


  薩維亞不明就裡,但也跟著禮貌性地喝了。冰涼的飲料一抵達喉嚨,清
涼舒暢的舒服感貫透了他的全身,他微笑著,想要謝謝方才那些人。


  「還可以吧?」一聲清脆的問候從他的背後傳來,是那位有著小虎牙的
少女。距離他這麼近,他輕而易舉地看見她的眼睛很烏黑,小小的丹鳳眼,
跟他在巴達維亞見過的那些當地女子不同,雖然同是亞洲人,她長的精緻了
很多。


  虎妞看著眼前這位高大的西方男子,奇異地發現原來不是每個洋鬼子都
是紅頭髮的,雖然他的髮不像其他人那樣似火的紅,卻像陽光一樣地閃耀。
她更沒這麼近看過一雙不是墨黑色的眼睛,這雙眼睛像對亮透的玻璃珠,顏
色是她頭上的天,很蔚藍很舒服。


  薩維亞端起他手中的杯子。「多謝。」他用他唯一會的福爾摩沙語說道。


  「不客氣。這是青草茶,非常退火的。這草葉是我跟我阿爹去採的,你
們剛到這裡來,一杯青草茶是避不了的。你要的話還有很多我可以幫你添。
」虎妞驕傲地說道。她是這一帶名大夫的女兒,多多少少也學著她爹學會一
些醫藥知識。


  「怎麼,你聽不懂?」虎妞發現薩維亞沉默著,只能用傻笑面對他所不
懂得語言。


  「我說,這是青草茶。」她指著他的杯子。


  「青草茶?」他學著她的語調。

  「是了。」她做了一個飲杯的動作。「好喝!」她豎起大拇指。她想他
應該會明白她的意思。


  薩維亞看著她的動作,懂了。他又緩緩地嚐了一口。「好喝!」又是一
句不標準的福爾摩沙話。


  「你學的挺快地嘛!」


  「薩維亞,你準備好了,就可以上熱蘭遮城去休息了。」船長叫喚著他。


  「好的,馬上來。」薩維亞回頭答應著。


  「多謝。」他把杯子交還給她。「好喝!」他頜了頜首,不自覺地露出了
善意的微笑,然後轉身離去,臨走,還回過了眸對虎妞投以一個生澀的微笑。


  「不客氣。」明知道他不會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虎妞還是用笑靨回覆他。
接過了他的杯子,有他手心的餘溫。看著他英俊的背影,那頭燦爛的金髮還是
這麼耀眼,虎妞不禁嘆了口氣。


  「虎妞,別跟這些紅毛鬼走太近了。」虎妞的父親看著虎妞的反應,提醒
著她,把他喚回現實。這些紅毛鬼來這裡要的還不是那些鹿皮樟腦蔗糖,他們
的剝削全都壓榨在他們漢人身上,哪會好好愛護他們這些漢人呢?今日要不是
甲必丹命令他為這船商隊接風洗塵,他還真不想理會這些人。甲必丹,就是當
時的地方長官。


  「知道了啦!」虎妞搖搖頭,她阿爹很疼她她知道,只是他好像表現地有
點太緊張了。這又不代表什麼,她在心裡回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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